解密书法之美：中宫收紧的奥妙与特点

文/一者

书法从记录信息到成为一种艺术形式，但凡艺术皆有美的一面，也可以说是风格美。在书法艺术风格美的百花苑中，有些风格美是共同存在，相互依存，互为辉映的，缺少了一方，另一方也就不复存在：如在书法用笔的一隅，丰肥与瘦硬史相对的；在书体结体的领域里，紧结与宽博；在章法一隅，舒朗与紧密，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等等。

柳公权像

有一种书体结构叫“宽博”，与之相对的“紧结”，这一结体风格之美在中国书学批评史上，较早提到“紧结”这一风格美的是宋四家之米芾。他在《自叙述学帖》中写道：

“余初学颜，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而慕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出于欧，乃学欧……”

柳公权《神策军碑》拓本局部

米芾学颜真卿最久，后才发现柳公权书法的“紧结”，而开始转益柳书。柳公权书法中《金刚经》《玄秘塔碑》《神策军碑》等也都是中宫紧结的范例。中国人对事物的思考是哲学的，欲取之必先予之，欲扬先抑。要说书法的紧结的特点，必须从它的反面讲起。即老子说的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

歙，就是收敛、聚合。意思是说，要收聚它，必先要张开它。如《神策军碑》，该碑中很多字的笔画均簇聚密集于中宫，这是“内聚”；而由中宫伸向四周的笔画，或经中轴而向两侧延伸的笔画，均比较长，具有伸展性，这是“外放”。这种内聚外放，就造成了紧结之美。

《神策军碑》“孝”“齐”“恭”

如“孝”字上部的“女”，经过交又的第二横特别瘦而长，尽情向两侧延伸，而另一撇的起点也高，这就使中宫显得紧结而周围显得疏朗。“恭”字同样如此，撇、捺的伸展同时使中宫收聚个“齐”字，更为突出，其中官密集大量笔画，是所谓“密不通风”，于是四周就相应显得特别空旷，是所谓“疏可走马”，此字可谓紧结美的典型。此外，“广”、“泉”、“会”等字，均有此类特色。这样的结体，就显得装束严密，结构精紧。

我们知道“柳出于欧”，柳书吸取了欧书用笔的劲健美、结体的紧结美，化为自己独有的美质。jiu我们临习古人碑帖也应该这样，开始得其形，一旦熟练了就要得其神韵，再就是多个碑进行融合，找出自己最喜欢的特点综合在一起，就成为自己的了。

“广”、“泉”、“会”等字

柳体书特点还在其结体的空间美。柳体是中宫收紧的代表，同时又是腹部虚灵，那么二者不是矛盾吗？如《神策军碑》中的“齐”字，中宫虽然笔画密集，结构紧凑，但其笔画的交叉、搭接之处，又尽可能做到不粘、不交，也就是在其密聚的笔画之间，力求略留隙缝以透气，因而表现出虚松灵活的特征。把众多笔画在中官空间分割成许多息息相通、参差相映的具有不同形态的大空小空，它们有呼吸，有照应，这就造成了灵活多致的空间美。这是临习柳体书的难点。梁巘《评书帖》指出：

“欧书劲健，其势紧；柳书劲健，其势松。”

柳公权善于在密集间创虚豁，在攒聚处求空灵，在紧结中见宽松，疏密互补、有无相生，这是柳书结体美的重要特色，因而品赏这种美，还应如《老子·一章》所说：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黄庭坚书《松风阁诗》“我”、“来”、“老”、“梧”、“年”、“斧”等字

在书法史上欧、柳之内聚外放风格，启迪了宋代黄庭坚的紧结逸发之风。如黄庭坚书《松风阁诗》，字的笔画均向中心高度攒聚蹙集，如车辐之辏；同时又外向地充分伸展某些可以伸展的笔画，如横、竖撇、捺、钩等，使其向四周伸展，如光芒之射，呈现出一种辐射式的结构，这样，书字风格就意密而势逸，如“我”、“来”、“老”、“梧”、“年”、“斧”等字，更见出由中心放射出去的主笔撑挺四散，卓尔不群。由此可见，书家在书写时是如何地笔前荡漾而来，趁势落纸，笔后迤逦而去，似意不欲还。这样，交叉于中心及其周围的主笔，显得势态纵横，种种槎出，风神逸宕，富于远致。梁巘《评书帖》指出：“山谷书秀挺伸拖。”正是指出由这种紧结所生发的笔势的特色。中宫收紧、密集，外围笔长态远，是黄庭坚行楷风格美的基点。

黄庭坚以紧结为基点的书艺风格，是上承柳公权一派而来。清钱泳慧眼卓识，在《履园丛话·书学》说：“宋四家皆学唐人耳……山谷学柳诚悬。”书法是传承的，黄庭坚结体紧密的内聚和宽疏的外放，确有其一脉相承的审美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