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相遇即是缘分。人与人是,人与物亦然。
我与石相遇相知,因缘生情,遂成挚友。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在济南参加工作,单身事少,便在业余学习篆刻。因工资低,无钱去买印料,便四处觅石练刀法。初时,在建筑沙丘、河床山涧专拣那些光滑方正的石头,磨刻成印。
后来,一次散步来到住处不远的济南无影山上,于荒丘杂草间邂逅一块形状怪异的拳大石头,带回把玩良久。这枚石头似龟若蟾,陪我度过多少寂寞的单身日子。因爱惜,终未忍揍刀刻字,却从此爱上奇石。
此后,无论出差游览,还是走亲访友,到哪里总忘不了山谷、河床转一遭。遇到一枚趣石,不辞辛劳带回家,反复揣摩命名,供于几架床头。不时用心玩味,陶冶性情,静悟大千。从寸石中领略茫茫宇宙之深邃奥妙。时去多年,酷爱奇石的那份情,已浓得难舍难忘,以至多少次梦里得遇奇石,喜极而醒。因爱石成癖,曾自起笔名“中石”,多次在发表篆刻作品时用过。
偶尔,我也流连市井馆藏,往往只赏不买。其原因嘛,一者认为那是别人的“媳妇”,欣赏一下可以,千万不可有非分之想。二者,既然自己与石为友,那就要交心讲缘,若花钱买来,沾染“铜臭”,岂不玷污友谊。因此,若干年来,自己觅到的如意之石,也不过几十枚。但是,已很满足。鄙以为天下好物件是天下人的,人皆有份,哪敢多占成贪。
以石为友,益处良多。一尊奇石,既是知己,犹可视为师者。默然相处,心会神交,领教悟道。清人赵尔平在《灵石记》中云:“石体坚贞,不以柔媚悦人,孤高介节,君子也。”每遇闲暇,捧一杯清茗,与石对坐,尽可畅想天上人间,无限惬意顿生。若因琐碎劳烦,忙里偷闲静观石面,凝神屏气,片时,烦躁尽失,身心俱宁。如逢喜庆之事,再观那奇石,祥瑞升腾,灵动欲语,不禁或吟或歌,妙不可言。
难忘2002年暮春时节,单位组织三峡游览。船到小三峡的滴翠峡,同事们纷纷忙着照相留念,我却急忙在水边找寻奇石。因早知三峡纹理石是我国奇石宝库中的明珠。其石面景象万千,色彩丰富,向为奇石爱好者青睐。这次我觅得两枚奇石,经仔细观赏后,命名为李白诗意系列。即“孤帆远影碧空尽”、“犹似霓裳羽衣舞”。欣赏奇石,要有艺术家眼光,纵横想象,不可就石论石。一件被行家公认的奇石佳品,常遭外行人白眼。“不像,牵强附会罢了。”这里存在着行家的“神似”和外行人的“形似”问题。似像非像,见仁见智的奇石,方为上品。
我国地大物丰,奇石遍布。除了有名的寿山石、巴林石等“四大奇石”和绿松石、和田玉等“三大名玉”外,几乎各省都有自己的奇石。如南京的“雨花石”,山东的泰山“墨玉”,浏阳菊花石等,名扬四海。
多年前,我到泰安出差,拜访寓居泰山脚下的同学。这位老同学可是玩家,书法篆刻、养鸟喂鱼、奇石清玩等无不用心。非要送我一块自己寻到的奇石,盛情难却,只好夺人之爱。我命名为“老子拜月图”。泰山石属于纹理石,尤以大型粗犷、气势恢弘的画面著称。泰山“石敢当”,还能镇宅驱邪。
赏石作为一门传统艺术,在我国历史悠久。《史记》记载:“舜把一块天然墨玉制成玄圭送给禹,禹非常喜爱。”历代赏石大家,为了得一石,不惜千金,甚至与石称兄为伍。唐代宰相牛僧儒嗜石,“游息之时,与石为队。”清代文学家李渔酷爱奇石,曾说:“一病经年不能出游,坐卧斗室,犹幸湖山在我几席,寝食披对,颇得卧游之乐。”湖山当然就是石玩清供了。
奇石贵在天然,只可轻轻打磨。若深加工,即成工艺品,失却石头的天趣灵性,也违背道家“崇尚自然”的赏石标准。只要有缘、留心,我们总能遇到令自己怦然心动之石。
记得是前些年吧,路过一个刚搬走的花卉市场,捡到一块品相较好的造形石,被我命名为“友鱼”,成为我生物系列的一元“大将”。友即有,鱼者余,年年有余嘛。纹理石《小鹿》,是在张家界幸得,灰白两色分明,小鹿活灵活现。
一枚蕴味无尽的趣石,不同文化层次的人可以解读不同的含义,体味出多向价值。要想成为奇石爱好者,最好涉猎多种艺术,才会有宏大的视角,入微的体察,洞悉奇石之无穷意蕴,启迪智慧,愉悦身心。觅石还要独具慧眼,见别人所不见。得到一枚满意之石,还要起一个巧妙之名,起到画龙点睛。如宋诗人黄庭坚偶得一块英德石,命名“云溪”,并赋诗:“造物成型妙画工,云雨纵横十二峰。清坐使人无俗气,闲来当暑生凉风。”
奇石是立体的画,无言的诗。赏石给人以无穷的美感、联想和回味,最能升华人的性情。但赏石要用情、用心。情之所至,才能如醉如痴。用心友石,方能感受生命与自然的交响,达到“天人合一”之玩石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