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继璈：清末西营经商的概述

清末走西营经商情况述要

阎继璈

（阎继璈老人，绥远才子，系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法律系毕业。日伪时期任伪厚和浩特巴彦塔平盟师范学校校长，在任期间牵头组织“绥远省民众抗日救国会”，并于归绥五路村组织起一支由大盛魁现任掌柜段履庄为司令，约700多人的抗日队伍。后被日本人侦破，段履庄年岁大了，没几天就被日本宪兵整死，而阎继璈老人也被打成重伤，判了20年的重刑，关在张家口监狱，1945年日寇投降后出狱。）

听老走西营（泛指新疆各繁华地带）的人说，走西营又叫走大西路。走库伦、唐努乌粱海、后营的叫走大北路。走西营去经商的人，是从什么时代开始的呢？据老走西营的人们说，大概始于前清同治年间。因为那时驻防这一带的军队所吃口粮都是由朝廷派军队送去的，走西营经商也就是随着运送军粮兴起的。由于运送军粮的队伍长途跋涉，对所经各地的物资余缺、价格贵贱、利润大小有所了解，于是这些人便借运粮之便，捎带一些军粮之外而为各地人民所需要的东西。随着获利的增殖，由捎带进而专事贩运，一些资金雄厚的人，便在商业繁华地带设栈开店，既经销他们贩运进来的货物，又在商队回转时，运出原地所需要的稀罕的物品，来回赚得高额利润，于是吸引了许多人投身于走西营。

这些走西营的人中，远有湖南人、天津人，近有山西忻、代、崞、太谷、祁县、文水、交城等地的人，而走西营的人最多的还数内蒙的归绥、萨、托、丰、陶、和林格尔等县的人，约占十之八九。这一有关两地人民生活和商业繁荣的经济活动，在长达五六十年的时期内，使两地都出现了繁荣富庶的景象。直到1929年回族马伸英带兵进入新疆，各地陷于混乱，致使大西路交通阻滞，从此走西营的经济活动也跟着由冷落而结束了。

现把走西营的一些情况简述于下：

（一）

走西营的目的地和它所住站驿名称、路程里数：

（一）走西营的经商者，经常来往的是新疆那些人烟稠密、土地肥沃的地方。从到新疆的路线来说，一出呼市北部百灵庙奔古城子、迪化、莫乃斯、北叶儿等地，和从古城子、迪化到伊犁和八城儿，以及从莫乃斯北部到金河、阿太，这些地方都是走西营商人获利最厚的地方，也是他们最为向往的去处。

（二）这个往西营去的路线，可分为大西路干路和大西路南部支路，以及大西路北部支路。

1.大西路千路。它所经过的站驿里数和名称：从内蒙的呼和浩特出发，经福如东、召河、头号、桃儿混河到百灵庙，计有三百六十多里。从百灵庙出发，经可可典立素、石衬子、苏记、依克淖尔、哈尼特落、海流兔河、卯个庆、花儿凳、树集、长茂乌素、土不气、河落兔、把个黎胡洞、共贡儿林、潮闹叔勒共儿、玉石凹、什拉忽勒素、三道夹岗、应石、察哈翅落，忽洞康卜儿、白彦康卜儿、叔红兔、什勒忽立素、老龙脑包、脑印胡洞、柳树泉到达老爷庙计有五千多里。从老爷庙迤西经木炭窑子、三烫河、全脑子、天生券儿、白墩子、金场子、锅底山、双泉子、地和沟、卧龙车、秃葫芦、巴里库、达子梁、石椿里、骆驼井子、石泉子、桌子山、黑山头儿、

芁湖、三个椿子、乌马场、三十里墩到达古城子计有一千三百多里。接着是富康、三台、滋泥泉子、菓木地、迪化（旧名红庙子）。长吉县、虎头碑、西湖、莫乃斯计有四百多里。莫乃斯过去是沙湾子、沙枣子泉、金场、乌铜窝子、唐朝渠，计有七百多里。过去是海燕子、苗树、头墩子、北叶儿，计有一千多里。从呼市到北叶儿总共有里，以里一站计算应有一百余站。今所记出的站数只有站，原因是多年不走，以致遗忘了二三十站的名称。

2.大西路干路上的支路。从干路支出的路线，在经济上占有一定价值的地点有从古城子到达伊犁的支路，有从迪化到达伊犁的支路。这两条支路可称为第一支路。从迪化站迤西有羊肠子沟、头墩子、菜窝铺、大板城、皮缠、哈立斜到伊犁有三千多里；从古城子到伊犁有三千五百多里。古城与迪化两地相距五百二十多里。迪化到八城儿和从古城到八城儿，可称为第二支路。八城儿位于天山山脉的南部，有吐鲁番、焉耆、库车儿、阿克苏、喀什、莎车、和田、目末、婼羌等繁华地带，居民半属缠头回族。从迪化到八城儿有二千六百多里，从古城到八城儿也有三千多里。以上第一、第二两支路都在大西路干路的南部，而在北部只有一条从莫乃斯向西北直达河太的支路，这条支路约有一千多里。（附大西路干路、支路、西北支路各站驿简略图一）

（二）

大西路干路和南支路西北支路经商者所办货物种类：

（一）衣料类：棉织品有白笨布、市布、行唐布、斜纹布、褡裢，毛织品有哗叽、卡叽、礼服呢、巴黎呢，丝织品有春绸、大缎子、太西宁绸、莫本缎、绫纱、彩色绸缎、夏布，成品有流行的男女鞋帽、裤腰带、裙子、背心、花被褥面、窗帘、手巾、手绢，还有西式的各种服装和线毯、绒毯、毛毯等。

（二）日用品类：有湖南省出名的漆布和漆雨鞋、雨伞、雨衣、漆籐枕、籐蓆、凉蓆、竹簾、竹筐、竹篮等。

（三）副食品类：

1.茶类有花茶、砖茶、红绿茶、大方茶、龙井、贡尖、贡砖、普洱、苏羅、武彝、米心茶（用红茶末做成的）。

2.糖类：有白糖（贡粉糖）、沙糖、潮糖、红糖（也叫黑糖）、冰糖（有白黄两色）还办进口的太古糖。

3.酒类：有高粱酒（又叫白干）、黄酒（又叫代酒）、绍兴酒（也叫花雕）、玫瑰露、五加皮、茵陈酒、白兰地等。

4.烟类：有东生、魁生、金钱皮水烟和四川、关东烟叶子等。

5.海味有海参、燕窝、鱼翅、乌鱼蛋、海蜇、醉蟹、蝦、鱼肚、海带、红菜、紫菜、蘑菇、木耳、金针、刀豆角等。

6.药品类有北京薛家保赤万应散、小儿七珍丹，同仁堂的脐风散、六神丸、定坤丹、乌鸡白凤丸、女金丹、再造丸、种玉丸，药酒是虎骨酒、冯了性药酒、鸿茅酒、龟灵集（太原产品）等。

7.药材类有党参、人参、黄芪、黄连、生地、甘草、关东参、大黄等。

8.磁器有茶壶、茶碗、花瓶，铜器有火锅、煤油炉等。

（三）

经营方式

（一）各地前往新疆经商的人，分别根据所去地需要的货物，按照自己的资本，购办各种货物，然后雇用驼户运送。呼市当时的驼户，小户有的养驼一二把（十至二十峰），大户有的养到几百把不等。民国年间，有曹德厚堂、胡老五、杨五、杨万逯五等户均养有二百至九百以上的骆驼。他们有雇用驼夫，专门揽运商店货物赚取运费。还有如曹家、杨家、胡家，他们一方面代客运货挣取脚力；一方面又用资本在繁华地方开设各种商店自运自销。当时的运费标准，是按照一担货物（一峰骆驼两包）的运费七十元，一担货物的重量是二百八十斤。

驼户在运途中，每到一站，首先扎下帐房生火做饭，晚间轮流下夜，防备火灾和盗贼。途中如遇大风、大雪天气（如老风口的大风赶在风头上，能把人畜和货物一起刮得无影无踪）就得赶紧就地住下，等风过去再走。他们吃水，春天取井水，冬天取雪化水吃。他们的来往不分四季，严寒酷暑他们都成群结队地行进在茫茫的荒漠旷野上。

驼户把代运的货物运到目的地，交给收货商店或货主验收办理应办的手续后，就又找主承揽回头货或购买自己要办的货品，运回原地。驼户所运如系本人的货物，一到目的地，就住在旅店或货居（即货栈，专给客人存放货物，交易时抽几分赁费）所带货物或由货店、旅店代卖，或由自己出卖均可。在货物缺少的时候，当地商店和私人便找到店里上门购买，一般用不着自己出门，货物就出手了。把货物售尽后，再办自己需要的回头货，或承揽雇主的回头货转回原地。

这些办回头货的人们，他们所办的货物，十之八九是当地的特产又为内地所稀罕的东西。如天山南麓八城儿地方吐鲁番所产的白葡萄、梭梭葡萄、香梨、杏儿、石榴等，均为别处所无的上等果品；库车儿特产的紫黑羔皮、羊毛毯子，哈密所产的西瓜和桃干、杏干，有的属于贡品。再如迪化所产的貂皮、灰鼠皮、狐皮、豹皮、貛子皮、马熊皮、狼皮都是珍贵的裘皮；所产的马秀尾（分草秀和土秀两种），也是制作抄纸用的帘子和罗底的最好材料；所产的贝母也是内地所少有的药材。古城子所产枸杞全国第一，在将军、古海子、白塔山等地所产的鹿茸、鹿肾、鹿筋、鹿蹄、鹿肚、鹿胎盘和羚羊角等，尤为全国少有的贵重药材；凉州膏药更是治疗恶毒性疮症的妙药。（附经商区情况表一）

（二）走大西路干路和南北支路的商人，他们所贩货物价格的标准是：原价加运费加税款，另外再加几分利就是他们卖出货物的价格；也就是在他们卖价内除去原价、运费和税款，就是他们的利润。但是当他们所贩货物是缺货、热货时，他们的价格可以超出常规价格的三倍、五倍，获利之厚可想而知。尤其有的大胆商人，在购买各种值钱的货物以外，还偷购金沙运回内地，获利更多。至于回头货物的利润情形，大体与运进货物相同。

（三）政府对经商所定税率，大体为原价的百分之三（一元课以三分），政府除向经商者收税外，再无其他专管机关。在走西营途经宁夏、甘肃地界时，有税警马队巡逻查税，对偷漏税者加倍罚款。

（四）

根据老走西营人们的耳闻目睹，有些情况对于今天我们研究这一带的人文、地理或许有些参考价值，不妨一并写出以供参考。

（一）伊犁河之水

在伊犁地方经商的人，听说都是天津人。为什么别的地方的人不去伊犁做买卖呢？据老走西营的人说，最早到伊犁经商的是来自四面八方，哪个地方的人都有。后来经过了一段时间，伊犁的商人尽成了天津的人了，别的地方的人都不敢再去伊犁问津了。究其原因，问题主要出在伊犁河水上。别地的人吃了伊犁河水，就得一种被当地人称之为的“洋汗病”。病症忽冷忽热，三天好两天歹，少精没神，能吃不能做。唯独天津人吃了一点病也不生。久而久之，伊犁这地方就只剩下天津人了。

（二）老风口的风。

凡是走大西路到北叶儿地方去的人，一到老风口，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人甚至把它视为鬼门关、老虎口，不敢轻易闯关过隘。就是一些有经验、善观气象的人，一到此地也是小心翼翼地时刻观测天象，及时掌握风云变幻，一有异常，即赶紧停住。有时气喘未定，果然风沙黄尘铺天盖地而来，空中有如天鼓声响，隆隆震耳。如果人不停下来，那就会连人带畜和你运的货物刮得无影无踪。

（三）槁北地带——其特征是土质干燥、水草稀少。这样的地方在新疆境内是常有的地方。商旅行人遇到这些地方，便会感到奇燥闷热喘不过气来。不过这种地方一般范围不大，只要不惊不慌，稳住心，坚持走个三里五里即可过去了。

关于清末走西营经商事业的情况，由于缺乏文籍方面的记载，以上所述仅是凭藉老走西营人的口述，再加年代久远，在时间、地点、人物上难免有欠翔实或不足之处。尽管如此，为使在历史上曾经起过流通商品、繁荣经济积极作用的走西营作为一页史料保存下来，不揣谬误，把它整理出来，留待知情和有识之士予以匡正、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