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地区的大别山北麓,如六安、金寨、霍山三县相连的山区,就是六安瓜片的核心产区。郁郁葱葱的茶树漫山遍野,每到春季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幔帐。山上云雾缭绕,山下竹林成荫,清澈的溪水顺坡而下,漫过松软的田埂,绕过泥瓦的房屋,一路潺潺,和着柔风、晓星、朗月……如此秀美、静谧的山林,没有城市的喧嚣,少了心灵的浮躁,可以听见风儿吹过的声音,可以看见蝶儿飞舞的身影。
这里生长着一种奇特的植物——茶树,山谷中野生的茶树随处可见,没有人工干预,怡然自得地生长。有着茶树年岁已高,但依然老当益壮老当益壮,一到春天就会焕发生机。茶园里长的都是栽培型茶树,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周围果木、竹林、野花丛生,它们共生共长,吸附彼此的气息,赋予了六安瓜片特殊的香气。
经过一冬天的蛰伏,在三月气温升高时开始萌芽,四月初已是一芽一叶。四月上旬第二片叶子长成,再过几天,第三片叶子也长出来了。到了谷雨前后,当第四片叶子长出时,第二片叶子就可以采摘了。它可是枝头上最精华的部分所在,犹如二八少女风华正茂。第三片叶子是二十岁的姑娘婀娜多姿,第四片叶子是二十七八的熟女风韵犹存,第五片叶子是三十岁的少妇自有味道。
采茶季从清明之后开始,一忙就忙到秋天了。最先采的是春茶,也叫头茶,一般用来制作瓜片。立夏后采的是夏茶,秋天采的是秋茶,又叫三茶、白露茶。采摘时不要梗与芽,只要生长状况完好的壮叶,所以说六安瓜片是世界上唯一的单叶片茶。这样的叶子内含物高,保证了茶汤醇厚的口感,以香气高扬出众,不像其他绿茶那样追鲜。
这里生活着一群务实守正的人们,他(她)们甘于单调寂静的日子,守着茶山,护着茶园,精心地把一片片大自然赐予的叶子,通过勤劳的双手制成最独特的茶,历经一场场修炼,完成一次次蜕变。他们对待茶树就像自家的孩子一样,有着质朴而深沉的爱。采茶女个个眼明手快,手指在茶树梢头上下翻飞,嘹亮的山歌飘荡在耳边。看上去是一幅悦目的山水画,听上去是一部动听的音乐剧。随着日头向西的轨迹,身后的背篓渐渐变沉,一天的劳作换来满满的收获。
这里的茶农坚守着最传统最复杂的制茶工艺,每一道工序都不会因复杂而敷衍了事,亦不会因手法精细而失去耐心。首先是摊晾,隔两三个小时一翻,十个小时至少需要翻四到五次。然后是杀青,让每一片叶子都接触到150℃左右的锅底,听到鲜叶与锅底碰撞发出的噼啪声最为合适。接着是“理条”,就是定型。用扫把搅动、拍打叶片,使其微微卷曲,成为瓜子形状。此时,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烤制的过程才是重头大戏,因为它直接决定着瓜片的口感和香气,是影响成品茶质量最关键的步骤。
第一道火叫“拉毛火”。用上好的栗炭堆架燃火,在上面罩个竹条编的烘笼,烘顶温度保持在80100~℃,每隔两三分钟翻动一次。茶叶八成干时,就可以出笼了。此时的茶叶已经变成细长的瓜子状,颜色也由暗绿转变为翠绿,十分好看。
第二道火叫“拉小火”。烘顶温度在80℃左右,同样要不断翻动,继续降低茶叶的含水率,提高它的香味。之后,放在竹笼里“回绿”三五天,让叶脉里的水再往外走一走。
第三道火叫“拉老火”。用十八块砖将八十斤木炭围起来,燃烧的火苗有一尺多高。两个制茶师傅抬着直径1.5米的烘笼,放在炭火上几秒钟,马上抬下来进行翻动,等在一旁的另一只烘笼被抬上去。如此交替进行,配合紧张默契,如同举行一场神圣而庄严的祭祀活动。每一笼茶要烘烤一百五十多遍,相当于走了十几里的路。同时,更要讲究抬笼要快,翻茶要匀,拍笼要准,脚步要稳,放笼要轻,对火候和温度的把握也丝毫不能马虎。在壮怀激烈的拉老火过程中,茶叶内的有机物在高温下升华,某个瞬间茶叶的表层爆发出一层白霜。至此,制茶过程宣告结束。然而,此时的茶性比较激烈,必须趁热把它们装到大桶里密封保存,退火后茶的醇香由此而生。
除了六安瓜片,几乎所有需要烘烤的茶都是用没有火星的文火。正是因为上百次猛火的烘烤绝技,六安瓜片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山林孕育了茶树,炉火锻造了茶叶。一片片鲜嫩肥厚的叶子经过一次次的高温淬炼,浴火重生,最终形成外表挂霜,挺直暗绿,形如瓜子的六安瓜片。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一种极深的缘分,等待让它再一次吐露芳华的沸水,热烈相拥,活出自己。
向平凡的茶而又非凡的命运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