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御用工艺盆景的来源，一方面要依赖宫廷造作体系承制，其中负责各种活计的内务府下属机构造办处当然扮演着重要角色。

清 碧玉描金碗式盆白石果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值得留意的是，在关于盆景制作的档案材料里，不乏「盆景内不必用象牙，不可过费钱粮」之类的吩咐，可见即令是乾隆盛世，也并非在所有工艺制作领域都不计成本，这似乎有违我们的惯常印象，却能够从实物上得到印证。

清 画珐琅菱花式盆玉石玻璃桃实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实打实地应用金银珠宝者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使用的是铜镀金、玻璃等材料，就是用到玉、翠、红蓝宝石、碧玺、青金石等，也往往成色一般，甚至有以伪充真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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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盆景不是供人赏鉴的珍玩，而是装饰室内空间的陈设，又是消耗品，因此追求整体效果而对材料精打细算也并非不可理解。

清 玛瑙镂雕佛手盆玉石玻璃花卉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与天然盆景主要由三织造采办贡进相类，工艺盆景的制作也常常交付这几处内务府下属机构，有时连皇帝亲信包衣官员把持的盐政、榷关也参与其中。在乾隆四十二年（一七七六年）正月初四日的「行文」（行文是经内务府堂官审画，发至其他机关之公文。通常由大臣阅后，于上写一「行」字，因以为名。）中曾详细记载了一次分派下发盆景活计的过程，可例其余。

清 玛瑙凸雕桃实盆玉石玻璃花卉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织造兼理关差，江宁织造兼管龙江关，苏州织造兼管浒墅关，杭州织造兼管北薪关，它们与上述其他榷关及盐政，都脱离户、工部管理，而变成内务府控制税收、盐业收入聚敛财富的渠道，而满足皇室消费，采办贡进包括盆景在内的工艺珍品，本就是其职责之一。

清 木胎嵌松石盆翠竹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从乾隆三十三年（一七六八年）发生的「两淮预提盐引案」的相关资料中也可印证这一点。在当年八月初一日《上谕档》（总管内务府大臣所奉谕旨，及奏事官员、宫殿监、领侍等所宣传谕旨，由堂主事笔帖式承接后，再由坐办堂郎中查明交各司院抄出的副本）中收入一份「自二十三年起至二十七年采办一切物料单」，是为两淮盐政高恒办贡的经手人顾蓼怀所供述的买物总账，其中有一项：「九如意、牙花、盆景、果盒等件银二千六百八十三两」，同列的还包括宝座、围屏及紫檀、黄杨、红木、竹材物料等，故而这里的「盆景」为工艺盆景的可能性很大。

清 掐丝珐琅开光画珐琅长方盆碧玺桃树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除去宫廷工艺制造系统生产、采办之外，王公大臣以个人名义贡进，也是宫中盆景的一个来源。如乾隆四十九年（一七八四年）十月初十日《上谕档》载，江苏巡抚闵鹗元春季进贡「镶嵌贡器一分」，当时圣驾驻跸热河，故先交内殿总管刘秉忠点验收明。后皇帝于九月二十六日自圆明园进宫，经逐项呈览，仅赏收「小镶嵌盆景一对」，其余「概行驳出」，交本阁部堂转行发还。

清 剔红海棠式盆玉石玻璃梅花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进入宫中的工艺盆景主要用来陈设，也有用作赏赐，甚至成为外交礼品的情况。如据嘉庆朝《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三百九十七载，乾隆五十八年（一七九三年），缅甸国王遣使祝釐，高宗「特赐国王玉佛一、如意一、佛經一、玉朝珠一盤、盆景二」；六十年（一七九五年）八月初三日，于万树园「赐缅甸国王、南掌国王玉佛、玉如意各一、玉朝珠各一盤、金字佛經各一部、盆景各二」。

清 紫檀嵌松石长方盆玉石玻璃石榴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而工艺盆景的陈设性质应与天然盆景近似。天然盆景可以置于室外，与园林环境相配合，具备可移动的借景道具功能，这可以从江南名园的布置中略窥其堂奥。在室内，则较多出现在书房、起居室等与人日常活动关系密切的建筑中。为适合传统建筑的形制和陈设习惯，多对称安置，有的置于高几上，也有的可以并排放在长几案上，主要是根据居室结构，并寄寓主人的喜好和生活情趣。而从宫廷绘画中反映出的盆景陈设方式来看，基本上与汉族传统一脉相承，显示出清代帝王对精致文化的有意识地吸收。

清 铜镀金嵌石菱花式盆玉石荷花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与天然盆景可外可内的特点相比，工艺盆景更多承担室内装饰的功能。通过清宫遗留专记各宫室陈设品的档案，可知工艺盆景主要布置在与居住者生活起居有关的建筑内，礼制建筑内则比较少见。在光绪二年（一八七六年）三月初四日所立《乾清宫明殿现设档案》中查得有「年节陈设铜镀金嵌青白玉镶达里石盆景二」的记载，不知是否惯例。盆景的置放处多在案、格、桌、炕几等醒目而又不妨碍日常活动之处，偶尔也能被收入具有集中收藏、展示意味的藏宝箱——百什（式）件内，如「静怡轩清玩阁黄楊木格雕博古匣四美具百式件」之陈设档册（光绪二年建）中就出现了「铜商丝盆牙花盆景」的名目。

清 铜镀金嵌玉石玻璃菱花式盆玉石玻璃兰花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今天故宫博物院开放区域主要是依据紫禁城原状复原，虽然难以做到若合符节，但也可以为我们认识工艺盆景的陈设规律提供一个直观的现场。以储秀宫东次间前沿炕紫檀雕花炕几上的玉盆珊瑚盆景为例，它与一对玉壶春瓶并置，通过镂雕的落地罩，在分割中也保留了通透，从背面看过来还有借景之妙。而储秀宫东次间柜格内的一对工艺盆景，小巧玲珑，可以长期置于其内，不必反复取出养护，正体现了它的优长之处，与其他工艺品同放多宝格，则表明了它具备了近于珍玩的特殊性质。

清 铜镀金委角长方盆红宝石梅花盆景 故宫博物院藏

另外，还有一种工艺盆景的变体：壁瓶，也值得一提。其器型为常见花瓶的一半，靠壁一面平坦有孔，可以悬挂于墙上，内插宝石花卉，既节省空间，又具有三维立体效果，与壁纸相得益彰，从而成为清代宫廷室内陈设中一种颇具特色的装饰品。

原文作者：刘岳（作者系故宫博物院器物部副研究馆员）

原文来源：《紫禁城》2014年11月刊《参天覆地盈握间 碧玉琅玕纳一盆 清代宫廷中的工艺盆景》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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