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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峰茶苗是母亲从娘家背回来的,当初70株单薄的小苗,如今已繁殖成上千丛茶树,父母对茶树的万千呵护,都变成了丰厚的“真金白银”。当年外公接济我父母的“扶贫苗”,注定要让父母过上崭新的幸福生活。
茶园在海拔300多米高的小山腰,站在那片我非常熟悉的茶山上,几乎伸手就能触摸到晴空中的白云。
忙碌的采茶季开始了。尽管采茶很是辛苦,茶农们早早地踏着湿润的露水,带上干粮,或站着或坐在独脚秧凳上,或斜挎着布袋或拎着竹篮,或哼着小曲或唱着山歌……采得早就意味着有好的价格。利索地掐着嫩芽,像春蚕啃着桑叶,规整又迅速。父母采的茶叶质量非常好,一手炉火纯青的采茶技术,让上山收购茶叶的商贩围拢过来,娴熟的动作,让人啧啧称赞。
采茶半小时是乐,采一天是新鲜,两天是煎熬,十天半个月就是受罪了。肚皮空空,手指发黑发亮的肿痛,连走路的力气都要用光,当年的恐惧到现在还未曾消退。我讨厌采茶,但采茶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父母有多么热爱生活。满山热闹的背后是一个采茶人的孤独,我曾眼泪汪汪向父亲哭诉腰酸背痛手抽筋,他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说起兰溪毛峰,结婚40多年的父亲,眼中依然闪耀着爱情之光。
采摘明前茶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可采茶叶的日子,十有八九都在下雨。较于春雨的慢条斯理、淅淅沥沥,我能感受到父母急着采茶的那种迫切。看着丰收在望的茶叶就要被绵绵不绝的阴雨给糟蹋了,父亲的脸色黯淡不少,话也少了,窝在家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节气不等人,父母披着散发着浓浓汗酸味的棕色蓑衣,哪怕长时间泡在雨水里,采茶的决心也没有半分动摇,那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实在是冻得瑟瑟发抖,才从雨中抽出身来,躲进山里头那两间守山人歇脚的茅草屋。呼啦啦的山风夹杂着哗啦啦的雨水拍打在泥墙上,我们的心情和那混浊的泥水一样糟糕。父亲揩去身上的雨水,摸出口袋里那装着梅江土烧的军用水壶,就着炒米喝了起来,偶尔也会打上几个饱嗝。衣服烘在大铁锅里,炭火将身子渐渐烤暖,穿起黄胶鞋又冲向茶园。
摘茶人自忙。要想茶叶收成好,少不了辛苦的劳作。明前茶采完后,就要剪枝追肥,来年的茶叶才会有更高的产量。
春季是茶树扦插繁殖不可多得的季节。剪那些健康的两年枝,凑一个雨过天晴的日子,不深也不浅将茶枝层层叠叠埋在土里,覆盖上稻草。待生根发芽长成两尺高左右,便可进行分株种植。兰溪毛峰品性很好,从来不择势而长,黄泥坡、沙丘地,茶树都能恣意地生长。经过三年繁衍就可以长成翠绿欲滴一大丛,缕缕轻风拂过,那一波波划着弧线的茶叶浪颇为赏心悦目。
父亲像爱护家庭一样倾心茶园,只要能肥沃地力,臭臭的牛粪、风一吹就蒙住眼睛的草木灰,在他眼里都是上等的有机肥,他可是施肥、修枝剪叶的行家里手。父亲经常一肩扛着那把被用得锃亮的锄头,一手背在身后,转悠在茶树丛里,张望着绿油油的茶园,那份热爱无可挑剔。
牛粪、草木灰一担又一担地挑到茶地里,那被汗水浸染得油光光的扁担,一头挑着父亲对生活的期许,一头挑着外公对他的爱情重托。
父亲懂得在茶地里轮种,西瓜、黄豆、红薯、花生,茶园里飘荡着生活的日常。
生活需要一杯茶。为了让父亲喝上老口味的兰溪毛峰,几十年来母亲说什么也不愿将茶叶送去机器炒制,哪怕手掌次次被烫出血泡。炒茶讲究火候,更考验耐心。母亲和婶婶们既分工又协作,不多时搓搡着茶叶的右手掌已被烫得通红,燥热的空气逼出一串串滚烫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竹火笼上的茶末掉落炭火中冒起一阵白烟。烧火看似简单,其实最难,火大了易焦,火小了不利于茶叶塑型,只有不停地拨动着手中的火钳,才能保证嗤嗤嗤嘶鸣着的松针均匀地燃烧,乡村的夜晚因炒茶变得生机勃勃,神采奕奕。
月光洒进窗户,家人都已休息,父亲最后收尾。热气腾腾的火笼烘着梅干菜一样土黄色的手工茶,泛着阵阵清香,他心满意足地抿着小酒,盘算着次日的茶事,沉甸甸的喜悦挂在脸上。
最热闹莫过于捡成品茶叶里的老黄叶了,家里的男女老少在廊下相聚一团,谈笑间就把散摊在大竹帘上茶叶堆里的老黄叶一片片都给找了出来。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父亲最享受也最陶醉的事就是煮水喝茶。无数个温馨的夜晚,乡亲们渴望美好生活的拼搏场景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我的眼前,闯入我的梦乡。
仓廪实而知礼节。父母曾用卖茶叶的钱,一年又一年地资助那些生活不宽裕的亲戚,帮助他们走过难熬的日子。
刚去廊坊上大学,“水土不服”了好一阵子,还是喝了母亲亲手炒制的兰溪毛峰才好的呢!我时常惦记着家乡特产兰溪毛峰,真香。
呷一口回味甘甜的兰溪毛峰,故乡的茶园历历在目,“树叶变黄金”正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最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