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家园小区大门的对面是侯公公园的入口,南隔壁则是一带绿林。在拂晓前和黄昏后,附近社区有很多的人到公园里去消遣、乘凉、逗娃,那里除了嘉木葱茏,花草怡人外,还有儿童娱乐设施和供成人使用的凉亭与长椅。
去绿林里的人则多是为了散步。葱茏的绿林,向南延伸数公里,直到汝水之滨。绿林中有曲折的彩虹路,外面则是笔直而宽阔的平郏快捷通道。环境清幽,花香散漫,是散步、读书的绝佳去处。绿林里有红绿掩映的石榴树、繁花似锦的夹枝桃、叶红胜火的枫树、结实累累的石楠、青春丽人似的月季、小家碧玉般的红花酢浆草、穿绕翻飞的蝴蝶。当然,茂盛的梧桐,挺拔的白杨,常绿的耐冬也是常见的。
黎明,晨曦未上,夜寒犹存。花树散发着清芬,草叶采撷了晶露,一阵风徐徐吹来,幽微扑鼻,凉爽沁体,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当一位面容清癯,神采飞扬的老先生把他的十三笼画眉鸟挂在石榴树上,静谧的疏林立刻变得有声气起来。十三只笼子里面的画眉和不计其数的隐身在叶间枝上的其他鸟雀,都在酝酿一场盛会。天赋满满的献艺者开始了它们的演奏。一时间,万啭千声,都在耳畔回荡。像清风吹动银铃,像素手划拨筝弦,像湍流拍击石岸,像玉石珠迸落翡翠盘。闭着眼,脑海里便仿佛有无数的鸟雀,在踱步、跳跃、剔翎、引吭高歌。发音虽多,不显繁复,腔调各异,都很悦耳。
几只小小的画眉鸟,能带来息却尘心,去除杂念的效果,能给人醍醐灌顶、美酒醺心的感受,令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和鹰隼比起来,画眉鸟太弱小;和鹭鹤比起来,画眉鸟没有那份悠闲、高雅。甚至与百灵、鹦鹉相提并论,也只能算各领风骚,并不很见长处。然而在那个时候,画眉鸟的叫声给我的欢快是那么的清晰、真切。
画眉鸟若在林子里,在枝端叶间,并不十分显眼。水晶一样莹澈的天,织锦一样灿烂的霞,青翠欲滴的叶,纤细丰茂的草,都比她们更招人喜欢。只有在它们一展歌喉的时候,才把人们的眼光和思绪吸引住。
有人说“心倘静雅,山水无不秀美;意若恬淡,花木无不柔媚;志如高洁,声音无不悦耳。”这句话并非十分恰当。淡然的心和美丽的景是相辅相成的。
我和潇尧以前养过一只鸟(卖家说是画眉鸟,其实是一只鹦鹉),它的声音也是极悦耳,极动听。可是一直未能学人说话。即使是只言片语也不能,枉费了潇尧循循善诱的教导它。后来,潇尧功课多了,闲暇时间很少。看它孤孤单单终日郁郁寡欢,征得潇尧同意,我把它放飞了。冲笼而出的时候,它叫了。叫声中充满了轻快空灵。看到它啼翔而去,我不由想起欧阳修的《画眉鸟》中的两句诗来:“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每看到空荡荡的鸟笼,潇尧都会说:“那鹦鹉红喙伶俐,声腔清脆怎么就不会学舌?”我没有告诉他放飞时的情景——怕他后悔。
画眉鸟的价值不菲,稍经调教辄能标到上千元的价格。能歌善舞者其价更高,名种珍品则是达官贵人的玩物,市井少见。画眉鸟有白色的眼圈,并沿上缘向后延伸至颈部,形成清晰的眉纹,如用眉笔蘸了白垩画成。这也是它的名称的由来。
画眉鸟有“林中歌手”的称号,声音悠扬,如行云流水。清脆婉转,如涌泉溅珠。让人听了,感到心旷神怡;余音缭绕,使人有荡气回肠之感。雄鸟声音尤其高亢激昂,据说是为了向异性展示才华,大献殷勤。看来,“爱情宣言”不是人类独有,画眉也会海誓山盟。
只要养几天后,画眉鸟在笼子里的栖杠上辗转腾挪,跳跃颉颃。它很敏捷,却略带不安。它有甜美的歌喉,却不大愿意献唱。如果是调教娴熟的画眉鸟,就不只是在笼子里跳,还肯抓住栖杠进行“大回环”一类的表演。
笼中栖杠上一般有两个瓷罐,口小腹大,一个用来储食,一个以为蓄水之用。笼中的画眉鸟虽然饮食无忧,却并不开心。对着陌生人,它缄口不言,除偶尔饮啄几口,一直上蹿下跳,不甘心作笼中之“囚”。精美昂贵的笼子,于它不是安乐窝,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拘束。笼条和栖杠都是坚硬的竹木,它用尖嘴利爪多次尝试,都无法损坏分毫。东曦既上,照在笼子里,照出了它的寂寞和忧郁。
训练画眉鸟者,往往先使笼上帷幕垂下,置于人声鼎沸的场所。等到不甚惧人时,渐渐卷起来帷幕。熟稔后,选一个晴和之日,挂笼于花荫之下。帷幕全开,使闻它鸟之音。久之,已忘身在樊笼之内,口吐珠玉之声,舌发银弦之音,而且“能效人语,为猫声犬吠。”
让一只鸟发出人的声音,并学会猫语狗言,不是一件易事。我想这个过程应该比使人(当然是指想要依附权贵的人)作媚言谄语要更有难度。画眉价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