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
不过一截手指长短的橄榄核,竟能雕刻出千变万化的图样与角色!语文课本《核舟记》里的神奇描述,曾让无数人心驰神往。但在苏州吴中区的光福镇,这竟算不上稀罕事儿。
光福舟山人殷根福早在清末民初就以橄榄核雕刻“罗汉头佛珠”名声大噪,凭独特的风格、精湛的技艺首创“殷派”核雕。手艺一代代传下来,到殷根福的曾孙殷毅军这里,是第四代。几十年间,“殷派”核雕历经时代的变迁、市场的沉浮,殷毅军决定,要走出一条新的路子。
56岁的殷毅军新近结束了一次相关部门对非遗传承人的技能培训,收获很满,心得很多,正猫在位于姑苏区的个人工作室内埋头创作。他热衷学习,希望自己的技艺能不断精进,推陈出新,好赶上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上世纪80年代,出生在“核雕世家”的殷毅军顺理成章地走上了核雕之路。彼时,他在一家工厂从事金属加工工作,“那时候社会上不时兴个体户,专做核雕不现实。”时代变迁,到了90年代,手艺人开始吃香,他才离开单位专职从事核雕创作。
他师承祖父殷荣生、姑祖母殷雪芸,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雕出了自己的风格。进入21世纪,他的作品凭借干净和文气,在玩家圈子打响了名气,逐渐有了市场。
“市场是核雕创作的‘风向标’。”殷毅军说。他很早就清楚这一点,认为核雕手艺人不能固步自封、因循守旧,而应当不断求新求变,以接受文玩市场里专业玩家的检验,“比如,十几年前,核雕的市场很好,不同类型的作品都有人买单。大到价值几十万的名家持珠,小到电脑雕刻的低价纪念品,市场表现都很好。但现在行情不同了,收藏者们的眼光更加挑剔,开始追求有价值、题材新颖的作品。”
说这话的时候,殷毅军正就着灯光,坐在工作台边,一刀一划打磨着一颗未完成的作品,一个罗汉的形象隐隐浮现在仅一个指节大小的橄榄核上。
他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块固定橄榄核的“牙砖”和几十把长长短短的刀具,除了一盏台灯,没有任何自动化的器械。殷毅军认为,守正应当是创新的前提,核雕的最精妙处在于纯手工的技艺,“熟悉的藏家一看到我的作品,就知道是我做的。”他说,手腕的用力方式、开相时的个人偏好、角色形象的刻画风格,都赋予了手工核雕作品不可替代的“灵气”,不能在创新中被丢弃。
那么,核雕的创新应该从哪里切入呢?殷毅军的答案是,扬弃。
在不足一寸长的橄榄核上,威严庄重的“殷派”罗汉骑着动态十足的走兽,目视远方,童子微微侧身,立在一旁,神态诙谐生动。十八个骑兽的罗汉,加上顶珠、三通、底珠,一共二十一枚精雕细琢的橄榄核串成了这条持珠,名为《童子骑兽十八罗汉》。这是殷毅军今年上半年的新作。与传统的核雕不同,这些人物与动物形象不再是概括的、符号化的图案,而是结构真实、姿态合理的传神形象。
“很多传统的做法里面有不合理的表达,比如孔子捧着一本书讲经,这是不符合史实的,所以我们要做出改变,起码拿一个竹简。”殷毅军提到,创作传统题材,需要有所考证,找到出处。这次,他吸取了现代造型艺术重结构的特点,结合对古代作品的观察体会,对传统核雕形象中不合理的部分进行了修正。“手工艺人想要进步,不能局限于技术的提高,更要丰富文化底蕴,对传统的技艺进行扬弃。”殷毅军说。
“这是为一位养兰花的玩家制作的,”殷毅军拿出一串兰花与湖石题材的手串,“在反复打磨的过程中,我又加入了太湖石的元素,湖石的形态与孔洞让作品更有趣味。”殷毅军工作室的柜子里,还展示了许多不同题材的作品,是他多年来践行“扬弃”的成果,有温婉雅致的浮雕古桥、巧夺天工精湛细腻的核舟、惟妙惟肖的罗汉头像,甚至还有与其他材料组合制作的吊饰耳坠。
在从事核雕创作的40年里,殷毅军根据市场需求和自身感悟,不断创新:从持珠与单件的形式中脱胎,做出了手串;改变核雕多为圆雕的形式,尝试用浮雕方式制作;将橄榄核开片做出耳饰、香插等文创产品……
活到老,学到老。殷毅军说,他的创新,来源于不断的学习。从2015年起,他积极参与了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研修培训计划”、国家艺术基金“艺术人才培养资助项目”等多项培训学习。在苏州工业园区服务外包学院教授核雕课程时,他还通过观察不同学员的创作方式,汲取自己创新的养分。
“当然,这也离不开很多朋友的帮助与启发”殷毅军一一列举这些朋友的名字,比如,外包学院的同事周洋向他介绍了动物与人体的结构问题,上海的资深核雕收藏家茅黎强为他提供了一些清代的核雕精品作为参考和底本,北京的资深玩家王二伟就动物的体态特征提出了不少建议;另一位玩家老刀就罗汉开相提出了一些见解。殷毅军表示自己的突破离不开这些朋友的帮助与启发。
“其实,老手艺的创新不仅是内容的不同、技法的突破和刀具的改进,而更应该是从源头上去生发出创新的意识,在思想上愿意去改变。”
(苏报融媒记者 一苇 实习生 章钟元 文/摄 实习生 汤思奕/摄制)